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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(第8/21页)
这一下,夷姞发觉了,季子的态度可疑,倒要好好注意一下,便一直拿眼盯着她。 “公主!”季子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,“过几天再去,行不行?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——”季子却又胆怯了,那句话说出来怕真个是太唐突了公主。 “你从不是那种吞吞吐吐,不痛快的人啊!” 好!痛快说吧:“公主,昭妫刚走,你就去了,怕那些好捏造是非的刻薄小人,会在背后说些不好听的话!” 这一说,把夷姞说得又羞、又气、又急,倒像喝醉了酒似的,一张脸涨得通红,“你是怎么想来的?拿昭妫跟我比!难道我还跟昭妫——?”意思是我还跟昭妫争风较劲吗?这话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,觉得太委屈,太辱没了自己。 季子却是把话说了出来,便不怕了,从容答道:“不是我不知轻重,敢拿昭妫跟公主来相提并论,公主,你该记得太子的话:人言可畏!” 夷姞紧咬着牙,胸脯不住一起一伏,气得发了狠:“我不怕!随他们怎么说去……” “公主!”季子打断了她的话,“你的身份,犯不上。” 说到身份,夷姞不能不考虑了。然而,也不过是费了一段考虑的时间,并没有变更她的决心,相反的,她想到荆馆的心,愈益迫切,因为她有一句话,见了荆轲的面就要问:你为何遣走昭妫?是为我吗? “季子!”她略略平静下来了,“你知道的,我从来不瞒你,我根本没有想到,说昭妫走了,我便可以去了。而且,这二十几天未去荆馆,你是知道的,并非阻于昭妫!” 季子看看没有办法了,转身出去,命人套车。就这悄然候车的一刻工夫,夷姞心事如潮。她自觉问心无愧,她也不以为她会妨碍了她哥哥的计划,既然如此,就无须有什么顾虑。人前背后的闲言闲语,任他们说去,她偏要独往独来地跟荆轲接近。 因此,等上了车,她命令御者出宫门自广衢疾驰——这要比走另一条捷径远得多,那一条捷径是僻静小路,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。御者高声吆喝着驾车的马,皮鞭在空中挥舞得呼呼地响。车轮飞速地滚转着,虽在平坦的广衢,仍如隐隐春雷,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。这就是夷姞的要求,她要这样子招摇过市,让大家知道,她是公然出西城到荆馆去的。 车子出了城,速度反而慢了,夷姞把她的烦恼也丢在城里了,渐渐行近荆馆,她的心思也越来越专注在荆轲身上了。 虽隔了二十多天不见,他的音容笑貌,以至于极细微的神情动作,一个印象接一个印象,无不清清楚楚、自自然然地呈现在脑中。这对她是个极新鲜的经验,使她惊奇,也使她困惑,不知道她自己怎会如此? 于是她想到了她哥哥问她的话:“你是不是爱上了荆轲?”对于那样率直得近乎鲁莽的问句,她当时虽斩钉截铁,毫无犹豫地作了正面的回答,其实是负气的成分多,直到此刻,她才明白,爱是这么神秘,隐秘,难于捉摸得到的东西。但是,等捉摸到了,那份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。她曾有过无数遐想,听年长的宫女们说过许多哀感顽艳的故事,为它神往不已,可是比起自己亲身的经验来,任何说得有声有色,扣人心弦的爱情故事,都是隔了一层。 爱是没有东西可以代替的,只有自己去经历。她这样在想。 忽然,车子又快了,而且平稳得多。她知道,这是在滚下一个很长的斜坡,荆馆快到了。平时,车子都是直接驶入荆馆,要到厅堂前才下车,这一天,她叩了两下车门,嘱咐御者在荆馆大门口停下。她这样做,是为了要让人看到她来会荆轲,还是对荆馆别有一番怀念之意,想早些看到它的面貌?这可连她自己都不明了了。 下了车,她从容地望一望前后左右,初夏的天气,满眼新绿,出山泉水,潺潺地响着,加上鸟鸣声幽,没有一丝市廛的尘俗之气,夷姞立即感到身心一轻,多少天压在心头的郁闷沉重之感,一扫而空了。 她带着季子,进了大门,缓缓走去。走到一半,荆轲得到消息,赶来迎接,路上不便行礼,他只垂手肃立在道旁,叫一声:“公主!” 她很想细看一看他,多少日子不见,他可曾有何改变,瘦了还是胖了?然而一半害羞,一半顾着身份,所以只得矜持地答一声:“荆先生好!”顺便抬头看了他一眼。 就那一瞥之间,她已可以确定,他一点都没有变化。她特别注意到他并没有因为她的重到荆馆而有任何欣悦的表情。 这使她有着微微的失望,不过她随即想到,他是个极深沉的人,纵有喜悦,决不会在这个地方摆在脸上。 “水榭完工了吗?”她随口问着。 荆轲没有作任何切实的答复,只说:“请公主自己看吧!”说完做了个肃客的姿势。 两人几乎是并肩地往水榭走去。夷姞忽然心里一阵晃荡,有着一种难以形容,甚至难以辨别的领受。除了哥哥以外,从无一个男人可以这样子跟她一起行路。她觉得荆轲身上似乎有一股热力散射着,令她感到烧灼,摸一摸脸,果然是烫的。身旁的荆轲对她是个威胁,但也使她感到充实,这是个奇妙的矛盾。 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