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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(第15/16页)
时要替钱牧斋接待宾客,这也是我办不到的。总之王侯门第,不是我安身立命之处,我倒情愿像西施那样,跟着范大夫,五湖四海,到处为家。” 这又是一个龚定庵所无法承诺的条件,因而他笑笑不作声。 “你觉得我的想法,太荒唐了?” “不!”龚定庵想了一下说,“范大夫是不得已而去国。我在想,如果在烟水胜处起一座楼,多藏图书做伴,闲来扁舟双载,吹笛吹箫也好,作诗作词也好,这样的日子,也就差不多了。” “这就是神仙!岂止‘差不多?’”燕红问道,“你说‘扁舟双载’,还有一个是谁?” “那要问你。” “问我不如问你的吉云夫人。” “她不会像钱牧斋的陈夫人那样大方的。” “我也并不指望她作陈夫人。”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。龚定庵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说:“我明年进京会试,你要替我祝告,场中得意。倘或中了,我的心愿就能见诸事实了。” “你的心愿是什么?” 龚定庵沉吟了一下:“我想填首词,请你替我写下来。” 燕红听他要作词,喜动颜色,亲自去取笔砚素笺。龚定庵亦起身蹀躞,一个圈子兜下来,看她持笔在手,便也站住了脚。 “是一阕《浪淘沙》,题目叫作《书愿》。” 等燕红写下曲牌题目,他便朗声念道: “云外起朱楼,缥缈清幽,笛声叫破五湖秋。整我图书三万轴,同上兰舟。” 燕红写完了说:“这是半阕,‘过片’呢?” 龚定庵点点头,接下来念: “镜槛与香篝,雅淡温柔。替侬好好上帘钩。湖水湖风凉不管,看汝梳头。” 听他念到最后那一句,燕红不由得抬眼去看龚定庵,四目相接,情焰如火,一个掷笔,一个移步,相拥在一起。 “为什么要会试高中了,才能了此愿心?” “我家老太太许了我的,只要会试得意,许我娶个偏房。” “那,那我是你家老太太给你的奖品?” “一点不错。”听她说得隽妙,他忍不住拥着她长吻。 “好了!”燕红推开了他,走回去要将那首词写完。 龚定庵走过去,将骨牌凳拖过来坐在她身后,一面闻她的头发,一面问道:“我这首《浪淘沙》如何?” “一厢情愿。” “那一厢也情愿?” 燕红不答,写完最后一个字,转脸将词稿交到龚定庵手里,同时说道:“看看,有抄错的没有?” 龚定庵先看她的字,笔力不弱;再看抄的词,只字不误,“淡”字是用心字旁加个詹字的“憺”,这程度是可与谈诗论艺了。 “好得很。”龚定庵笑道,“这首词,自己念着并不觉得怎么样,经你录了下来,看看还真不坏,是可以留稿的。” “索性我替你立一本簿子,起个集子的名字。” “好!就叫《红禅词》好了。” “禅字何所取义?” “禅者静也;静者定也。” 燕红笑了。“你别那么一厢情愿。”她说,“我得问问我娘,你也得问问吉云夫人。” 就这时听得帘钩响动,两人都转脸去看,是薛太太出现在门口。“时候不早了。”她说,“龚老爷的轿班,是不是打发他们回去?” “噢!”龚定庵这才意识到时光,看自鸣钟上所指的短针已经偏右,时过午夜,去留之间,未免踌躇。 “娘!”燕红说道,“可有什么热汤?” “煨了一罐芦鸭藕汤在那里。” “先盛了来吧!” 龚定庵不由得想起周邦彦所写的、李师师留宋徽宗的那首词:“低声问,向谁行宿?城上已三更,马滑霜浓,不如休去,直是少人行。”如今燕红的意向,显然不同,自不免令人怅惘。 转念一想,初会便论嫁娶,一见倾心,情深如海,是人生难得的际遇;但偶尔邂逅,便如同游所调侃的“灭烛留髡”,一宵缱绻,换来的必是焚琴煮鹤的后悔。 想通了便觉胸次朗然,心里非常踏实。“汤不必喝了,我此刻就进城。”他说,“明天中午,我约了顾千里到我船上,打算谈谈我们的事。你看如何?” “好!有话你请他跟我娘谈好了。”燕红又问,“你什么时候回杭州?” “本来是打算天一亮就开船的。现在至少要留一天。”龚定庵沉吟了一下说,“既然你这么说,我明天上午就找顾千里,请他来跟你娘细谈,一谈妥当,有了回音,马上就走。明年正月底,二月初,进京途中,跟你好好聚几天。” “好!就这么说。” 于是龚定庵解下一个金链上系着一个碧玉环的打簧表,递到燕红手里,他的想法是,能谈妥当,这便是量珠之聘的信物,否则就是今夜的缠头之资。 燕红握着温热的金表,忽然盈盈欲涕,低下头去,悄悄说道:“一切珍重。过了年早点来。” “一定会早来。” “这件事包在我身上。”顾千里拍着胸说。他之有此把握,是因为薛太太早就为燕红的事托过他。原来燕红的父亲名叫薛寿卿,本是山西票号的管账,颇好文墨,所以在燕红七八岁时,便延宿儒课女。哪知他由于误交劣友,放倒了一笔账,丢了饭碗。山西票号的规矩极严,这